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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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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公司開了個寧平項目的啟動會。許靜如竟然把這個項目全部交給瑷蓁來負責。許多人都投來了嫉妒的目光,但是他們也無話可說。

許靜如說:“既然大家都沒有什麽異議,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

瑷蓁卻靜靜地說:“我有。”

許靜如意外地看著她:“怎麽,你沒有信心?”

瑷蓁淡然一笑:“不是。只是,我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寧平項目如果全部交由我負責,我願意承擔全部責任。只是,所有的事務都要由我來調配。尤其是設計和施工,前車之鑒,我不想和上一個項目的公司合作。”

人群在議論。有人開始反對:“淩經理,之前的公司都是國內一等一有實力的公司,上次的事情只是一個失誤,一個意外,這樣就放棄和他們的合作對我們公司的聲譽是不是不太好?”

“一個失誤,一個意外?”瑷蓁笑道:“我調查過了,他們采用的設計圖是抄襲的法國的一個設計師的作品,卻沒有抄到精髓;並且我聽現場的工人說施工過程中監理公司就覺察到問題,只是礙於公司的情面並且怕返工的損失沒有提出來。這樣的監理公司要它何用?”

亦軒發話道:“我讚成淩小姐的觀點。上次的事故說明了他們這方面缺乏足夠的責任心。並且公司有沒有實力也不總是看知名度的。去年這兩個公司換了董事,情況和以前有了很大的變化。我覺得我們是時候考慮終止合同的問題。”

“淩小姐和林先生你們是不是太激進了一些?”反對者說,“建築行業誰都不能百分百打包票,你不用他們的,憑什麽就能認為你能找到更好的新公司,新設計?”

瑷蓁的目光投向許靜如。隨即說:“所以我才當作異議提出來。”

許靜如理解她的意思是說,如果這件事情不讓她做主,她就不能負起這個項目。上次的事故瑷蓁從現場處理到事後賠償都處理得非常妥當,這對建築行業來說本身就是一個管理者必須的素質。

她想想說:“寧平項目既然我已經全部交給淩經理負責,所有的事務自然也由她來作主。這件事不須再提。”

從會議室出來,瑷蓁快步地走在人群的前頭。桑檸送文件出來,她的目光卻沒有在桑檸身上停留,而是直接從她身邊走過。桑檸繼續往前走,聽到後面幾個人在竊竊私語:“淩瑷蓁太獨斷獨行,她才進長河集團多久,完全不把前輩們放在眼裏。”“是啊,還有林亦軒也拼命地護著她,每次都是這樣,公司早晚要被他們搞砸……”

這時,亦軒也走了出來。柱子剛好遮住了桑檸。只聽白雅說:“這次你力排眾議支持淩小姐,不知道公司的老前輩會不會有什麽看法。”

亦軒說:“我哪管得了他們的看法。我覺得淩小姐說得很對。長河集團這些年就是太倚重合作公司的資歷和名氣,所以沒有出過好的作品,在業界評價也越來越低。也是時候改革改革了。寧平這塊地將來會是那一帶的風向標,我希望能夠通過這次機會建造出一棟驚世駭俗的標志性建築來。”

桑檸站在那裏,回頭看著瑷蓁的辦公室的方向。

“瑷蓁,我相信你,你從來不會把事情搞砸,並且一定會做到最好。”

從此她見到的瑷蓁總在忙碌,再後來,即使這樣的時機也很少了。

這天下午桑檸把一個月的工作匯總,正要上交,不料頂頭上司的辦公室空空無人。旁邊的同事說公司來了重要的法國商人,相關高管都去接待去了。桑檸猜想定是瑷蓁的寧平項目已經開始發標了。她便把總結放在經理的秘書那裏,便退了出來。回辦公室的路上,只見許靜如等一行人正領著一群身著西裝革履的人往這邊走來。桑檸聽到旁邊有人在議論:“這就是法國的商人,聽說要回國發展呢。”桑檸想起瑷蓁和帷源一向比較欣賞法國的建築風格,和他們合作也不足為奇,於是閃到一邊,飛快地走開。

人群裏一個高個子,絡腮胡的中年人正在和亦軒說話,所以當桑檸像老鼠一眼從旁邊逃開時,絲毫沒有引起亦軒的註意。倒是那個走在隊伍前面,老板氣派的年輕人,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死死地捕捉住她的影子,眼裏閃爍著驚異而又興奮的光。

他急忙轉身問:“剛才那個大眼睛,頭發齊肩的女孩子,是貴公司的職員嗎?”

許靜如和亦軒都一頭霧水,只有公關部經理倒是眼尖看到了她,恭敬地答道:“是的韓先生,她是我們銷售部的主管。”

年輕人更加興奮了:“她叫什麽名字?來這裏工作多久了?”

公關部經理又答:“她叫桑檸,來這裏工作不到半年。據說是銷售部唯一的一個留學生呢!”

許靜如和亦軒正詫異於他的舉動,只見他又說:“許女士,我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我借閱一下這個女孩子的檔案?”

許靜如雖然疑惑,卻覺未嘗不可,亦軒卻滿懷戒心地開口了:“對不起韓先生,公司裏有規定,員工的檔案原則上保密。請諒解。”

剛才和亦軒和顏悅色的大胡子正要說話,年輕人卻一把攔住了他,仍是一臉笑容:“沒有關系,我只是隨便一提,也不必為了我破壞了貴公司的規矩,何況我也說了,是不情之請嘛,不被接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哈哈哈。”

說完他便大聲笑,其他人也跟著笑了。

接下來的日子,桑檸漸漸覺察到,生活裏發生了一件怪事。每天當她上下班坐上公車,總有一個身穿格子襯衣,留著平頭的青年男人尾隨在她身後。由於他總是帶著墨鏡,她無法看清他的全貌,只依稀地辨認出那是一張方正的,微黑的臉。開始幾天她以為他只是碰巧同路的上班族,後來漸漸發現事情不像她想的那麽簡單,這個人似乎沒有職業,唯一的工作便是每天清晨在屋外的路燈邊對著她吹口哨,傍晚又在大樓外的廣場上抱著手看風景。她甚至專門試探發現,她不出來,他便不走,她一停腳,他便也停下來,若無其事地左顧右盼。

看樣子他確是沖著自己而來的。

桑檸開始懷疑他是桑健雄派來保護自己的,但很快又證明了也不是這樣的。不過這家夥平日只是吹著口哨跟著她,總在二三十米之外,從不靠近,倒也相安無事。只是桑檸因此被他弄得有些神經兮兮的,成天提心吊膽,回到家便不敢出來。

這天下起了大雨。到了傍晚,寬闊的馬路上積上了一層厚厚的積水。由於前方路面塌陷引發了大面積的塞車,桑檸乘坐的公交車也堵在路上,一個小時無法動彈。

“該死的鬼天氣。”桑檸有些不耐煩。已經六點半了,天色漸黑,肚子也餓得咕咕叫。她擡頭看了眼前面的反光鏡:小青年正躺在椅背上安靜地閉目養神呢,絲毫沒有焦慮的神色。

”他的耐心還真好。”她心裏恨恨地想。但突然一轉念頭,“這不正是擺脫他的大好時機嗎?”只見前面的車門敞開著,司機正在和另一個人說話。反正這一帶的交警看得不嚴,還不趁機溜之大吉!於是她躡手躡腳地從座位上起身,飛快地竄下車門,不顧司機的叫喊便迎頭向前面跑去。

跑了好段時間,確定沒有人跟上來時,才停了下來。剛才只顧著向前沖,不知覺頭發衣服都被路旁的樹枝的雨水沾得濕漉漉的,她甩了甩雨珠,擡頭看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幸好這兒離家只有兩站地了,盡管這段小路不太好走,但她依然熟悉得很。

突然,一個黑黑的影子投射到她腳下。她的心頓時一緊。回頭一看,正是那個夢魘一樣的家夥,他到底還是追上來了。可是這天與往日不同,讓桑檸出奇地感到恐懼:四周漆黑一片,方圓百米只有他們兩人的身影,更要命的是他不再保持在二十多米距離之外,二是就跟在她身後三五米遠的地方。桑檸咬著牙,背後一股涼意直往上竄。

她不禁加快了腳步,向著遠處模糊地光亮處走去。見她加快了速度,那人也追趕般地跟了上來。桑檸想到平日電影裏那些跟蹤與被跟蹤的鏡頭,不禁暗自叫苦:早知道該多看些偵探片,多學些方法擺脫這個可惡的家夥!

突然,辦法有了。前面十米便是一個拐角處。拐過去再走四五十米便是大馬路了。無論他是劫財劫色,那裏都是最適合不過的地方。對她而言,也是反擊的最後機會。於是她定了定心,握緊了手中的傘。

小青年見她在拐角處不見了,趕緊跟了過去。剛剛走過拐角處,一塊大大的磚頭便迅速而果斷地向他的腦袋猛襲過來。他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身體便一軟,整個人便重重地跌倒在地上。那塊磚頭的威力是不可小視的,他的額頭頓時出現一個大窟窿,鮮血汩汩地往外冒。他急忙伸出雙手捂住流血的額頭,大聲地喊叫著。桑檸從黑暗中走出來,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嚴肅表情:“見識到本姑娘的厲害了吧?這就是不安好心的下場!以後別再做這種事情了!”說罷便轉身要走。

那人慌忙叫住她:“餵餵,你別走……”

桑檸回頭:“不走?難不成我該在這裏等你傷好了再打劫嗎?”

“別自以為是了我的小姑奶奶……”那人痛苦地抱著頭,單腿跪在地上,說,“我對你的錢……你的身材都不感興趣……我的品位……還是挺高的……”

桑檸聽他話說得奇怪,不禁有些心虛,再低頭看地上,已經流了一大灘血,忙說,“你別想騙我,我不會相信你的話的……我十歲的時候就對付過一群小混混呢……”

她說的倒是事實,對付確實是對付過,只是勝敗十分沒有懸念而已。那人對她的英雄往事毫無興趣,而是咬著牙,艱難地說:“求你別羅嗦了……快打電話叫救護車……我死了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話音剛落頭便一歪,暈了過去。

桑檸這下才真的慌了神。她趕緊沖到他身邊扶起他,搖晃著,“餵,你怎麽樣了?別嚇我啊?”她哆嗦著打了求救電話,目光重新落回那人的身上。她輕輕地取下他那深黑的墨鏡,借著遠處朦朧的燈光她模糊地看見那是一張清秀俊朗的臉,有幾分蒼遠的氣質,又有幾分熟悉的親近感。

坐在醫院的大廳裏,桑檸焦慮地等待著。她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傷口怎麽會讓那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進進出出好幾趟,折騰了差不多近兩個小時。正納悶著,兩個行色匆匆的大個子男人趕了過來,桑檸一眼便認出了前面那個大胡子是那天她在公司裏見過的那個和亦軒聊天的人。他長得虎背熊腰的,一副楚漢爭霸時樊噲的模樣,讓人一看便有些心虛。而跟隨著他的那個,雖然書生氣更重一些,但那一臉冷漠的表情,也足以殺人於無形之中。

“莫非他們也有什麽親戚住院了?”桑檸心想。不料他們卻徑直向桑檸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焦慮卻恭敬地問:“韓先生怎麽樣了?”

桑檸幾乎從座位上驚跳起來。這事非同小可,原來他是他們的朋友!自己打誰不好,偏偏打了法國商人的朋友!

她語無倫次地回答:“我……我不太清楚……醫生進進出出的,也不告訴我任何情況……”

她正擔心著他們接著問他為什麽會受傷,他們卻一轉身,直接向手術室的門口走去,正巧攔住出來的醫生:“怎麽樣了?他還好吧?”

醫生點點頭:“還好,比想象的樂觀多了。”桑檸遠遠聽到,正松了口氣,不料那醫生又說,“看樣子像是刑事案件,我們已經通知派出所的同志。他們馬上會過來調查。”桑檸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

“現在,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了。”醫生說。那兩個男人便向他道謝,接著匆忙地走進了病房中。桑檸呆呆地坐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幾分鐘後,那個冷漠的男人走了出來,對著她硬擠出一絲笑容:“桑小姐請進,韓先生想見你。”桑檸不知其可,慌忙站起來,乖乖地跟著他走進了病房。

只見被稱為韓先生的那個小青年坐在病床上,額頭上纏滿了密密的紗布,雪白的紗布還隱約滲透著鮮血的痕跡。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是一臉微笑。兩個隨從恭敬地站在病床邊聽他囑咐一些事情,等桑檸進來了,他們便齊聲告辭,一起走了出去。桑檸和他們擦肩而過時,他們向她投射過來了一個註視,她本以為那會是怎樣充滿血腥和火藥味的眼神,不料他們的目光卻異常親切恭順,像是兩個慈愛的兄長看著他們犯錯的小妹妹一般。

見到年輕人,桑檸有些尷尬,又有些愧疚。她慢慢地挪步到了床邊,年輕人微微一笑,友好地示意她坐下,她便順從地坐下了。年輕人似乎不再痛苦了,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悠閑神情,他轉頭審視地看著桑檸。“終於可以從那些煩人的文件中逃出來好好地休息一下了。這都是拜你所賜,我應該好好謝謝你。”

桑檸一聽他譏諷的口氣,便有些惱火:“餵,打傷你是我不對,可是這不能全都怪我……誰讓你成天沒事跟在我後面的?說來還算你運氣好,我原來是打算用雨傘戳的!”

年輕人唏噓一聲,接著大笑:“那你還要感謝你自己手下留情!要是我命殞黃泉你該如何向即將到來的警察交代?”

桑檸嘀咕道:“來了又怎樣……我可是學法律的……這頂多算是意外事件……大不了……你的醫療費由我出好了……”

年輕人見她心虛又嘴硬,便笑道:“放心吧,無論是派出所還是醫療費都不會找你麻煩的,我已經讓阿昌他們去搞定了。”

桑檸卻一揚眉毛,“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要成天跟著我?你到底是誰派來的,有什麽企圖?”

年輕人又開始哈哈大笑。卻反問起她來:“你的父親……是桑健雄吧?”他把“父親”兩個字說得尤其重。

“難道你真是我爸爸派來的?”桑檸疑惑地問。

“那倒不是。不過你是桑健雄的女兒就對了。”年輕人含著笑,瞇著眼睛註視著桑檸,說,“難道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還記不記得你在法國的孤兒院做義工的時候,是如何把藍色的油漆刷到一個人銀色的西服上,害得他只好穿著襯衣在大冬天裏演講了半個小時的?”

桑檸聽罷,捂著嘴大叫:“天啦!你就是那個撞翻我一盆油漆的冒失鬼嗎?”

“餵,請註意你的措辭!我好端端地走在大路上,是你跑過來撞到我的好不好?”年輕人先是大叫,接著又若有所失地嘆氣道,“本來怕被你認出來,所以戴著墨鏡……不過看樣子我是杞人憂天,你早把我忘得一幹二凈了!”

桑檸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誰叫你行徑這麽怪異,要不然,也不用讓我誤會白受這苦了。”

年輕人見她一臉愧疚,收斂起之前的放肆,關切地問:“這些年,你一個人過得很辛苦吧?為什麽從家裏搬出來了?和他們相處不好嗎?他們對你不好嗎?”

桑檸又一驚,語氣中帶著不滿:“你似乎對我做過了全方位的調查。看樣子,我們在北京重逢,不是偶遇了?”

“你別誤會。”年輕人慌忙解釋道,“我只是在長河集團見到你感到非常好奇,順便向他們打聽了一下……你不要生氣。”

桑檸方才平靜下來:“這樣啊。我並沒有和他們相處不好,只是自己想搬出來獨立生活。”

“那我就放心了。”年輕人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接著,目光又落到她的臉上。“兩年不見,你變了很多--變得更加靈秀了。”

桑檸多少有些詫異他老友般熟悉的口吻,但又不便駁他的情面,於是便抿嘴笑。接著才想起還不知道他的姓名,便問:“你叫什麽名字我還不知道呢?我們幾乎算不上認識!”

“名字真的那麽重要嗎?”年輕人又笑,“或許,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我了,難道因為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們就‘幾乎’算不認識?我叫韓書琪,你記住了。”

我叫韓書琪,你記住了。年輕人的語氣鏗鏘而堅定,桑檸確實也因此而記住了他的名字。三天後當韓書琪頭上貼著尚未解去的紗布到長河集團的大會議室裏和亦軒簽約時,公司上下都在議論紛紛。桑檸在走道裏不時便能聽到這樣的言語:“那個外國老板真是奇怪,怎麽弄成這個樣子?”“聽說那個法國華人好像被人打劫了,還驚動了公安局的……”“才不是呢,我聽說的是因為酒後駕車出了車禍才驚動公安局的……”一時之間,眾說紛紜。桑檸聽著,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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